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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北地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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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北地高原

一個小時後,舒馥和陳躍貞在陳法的帶領下,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居住的小樓,踏入夜幕裏的茫茫大雨中。

在離開之前,舒馥註意到,陳法故意改動了客廳兩扇窗戶窗框上釘在上面用來加固玻璃的木板條朝向,陳法也沒隱瞞舒馥,直接告訴她這是她和隊伍裏個別幾人的約定,沒有任何內容,不負任何責任,純粹只是提示。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之後又要如何選擇都得自己決定,到底是查探、無視還是避走。

陳法履行了她的約定,但三個人此刻心情依然很沈重,不僅因為今晚看到的一切,也因為形勢所迫,不得不離開可以遮風避雨的居所。

對陳法來說,安全感這種東西,從極端天災開始之後,便一直都是一件奢侈品。

在湯平小樓裏看到的一切讓她心驚反胃,但同時也讓她憤怒,世道已經如此艱難了,但他們這些掙紮在亂世裏的人不僅要應對各種天災,還要防備像湯平這種“人禍”!

她只要一想到,湯平也曾經想著把她外婆弄進那棟小樓,在她身上做各種實驗,她內心的憤怒就止不住。她和舒馥一起回了自己居住的小樓,兩個人冒雨把湯平弄回了他小樓的地下室,將他關在那間解剖室裏。

陳法主要是想逼問他那扇密碼門後的情況,那只可怕的形似巨人觀的眼睛究竟怎麽回事,他到底對這些病者做了什麽,導致一個正常的人類變成這幅模樣,還是說只要是病者最終都會變成那個樣子?

可湯平依然只是笑,那種居高臨下蔑視一切的笑,問陳法是不是求他,如果她跪下來好好求他,他說不定會考慮告訴她。在那之前,他一個字也不會說,包括電子鎖的密碼也一樣。

他似乎以為陳法會為了她外婆妥協,畢竟她外婆也生病了,她迫切需要獲得更多的消息。

可陳法只是冷冷看著他,開口:“既然不想說,那就永遠都別說了。”

陳法重新塞回了封住他嘴的布料和膠帶,捆緊了他手上和腳上的繩索,將他固定在解剖臺旁,之後用布料蒙住他的眼睛,保證無法動彈無法離開也無法看見之後,取過一旁的錘子,將他十根手指全部敲碎,然後又敲碎了他一條腿的膝蓋骨。

湯平慘叫的聲音被布料和膠帶堵在他喉嚨裏。

陳法敲的格外細,十根手指從指尖到指根全部粉碎性骨折,膝蓋骨也一樣,劇烈的疼痛讓他像條魚一樣不斷在地上彈動。

可他嘴巴被封堵嚴實了,只能發出像二樓病者一樣沈悶壓抑的聲響,他手腳也一樣像那些病者一樣被捆綁制住,無論再怎麽掙紮也只是徒然。

他無法看見陳法的動作,猜不到她下一步會敲碎他哪裏,看得見和看不見的區別太大了,黑暗會無限放大一個人的恐懼。

做完這一切,陳法再次將他電暈過去,然後關掉裏面的燈,重新走出解剖室,將外面的門鎖住。這樣,即便次日周峰發現他沒去送藥,派人去找,等到有人發現這棟小樓的地下室,想辦法破開門,也需要一點時間。

而一旦破門找到他,他實驗和解剖的事情就藏不住了——不管最後這件事會被多少人知道,周峰是否知道全部,她總得試試,每個隊員都有知情權。

總之這件事知情者越多,隊裏的局勢就會越亂,而現在越是混亂的局面對她就越有好處。

“你會不會覺得我心狠手辣?”離開時,陳法問一直等在一旁的舒馥。

“我本來還以為你會直接把他幹掉。”舒馥表情淡淡。

陳法搖搖頭,表情卻松了幾分:“我不想臟了自己的手,而且那樣也太便宜他了。對那樣的人來說,死太容易了,讓他活著,可是又奪走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才是最能讓他痛苦的。”

她碾碎他十根指頭和膝蓋骨,以現在的醫療條件,他以後都不可能用手做實驗了,更不可能拿刀在別人身上做實驗,這對他來說才是致命的打擊。

“你不怕不斬草除根,萬一之後被他找到你,給自己留一個禍害?”

“那也得他先有本事找到我制住我再說,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那就是我技不如人,我認栽。”現在是亂世,無論陳法有多想活,多想自己的外婆活著,真到了命運該降臨的時候,不管她多想避都是避不開的。

相反,如果命運眷顧她,哪怕是即將面臨絕境,也能絕處逢生。

**

陳法很熟悉整個小鎮的街道布局,也清楚每條街道留燈的地方和光線最暗的區域。她們三個人都裹著深色的分體雨衣,戴著舒馥分發的黑色大口罩,將可以背的背包背在身上,不能背的就提在手裏,低著頭,一路走的沈默快速。

臨出門之前,舒馥被陳法耳提面命,這趟夜行,無論在途中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停步,也不要回頭,只管繼續跟著她朝前走。

“為什麽?”

“你不會想知道的,或者應該說,我也沒辦法回答你。”

舒馥先前跟著她去查探湯平小樓的時候都沒這麽緊張,現在聽到陳法的話,卻莫名緊張了起來。

夜晚的鎮子街道空無一人,所有房子的門窗都緊閉著,天上沒有月亮,烏雲覆蓋整個夜空,到處都黑漆漆的,耳旁只有大雨嘩嘩的聲音以及她們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小鎮的路還算平整,她們離開民宿大門後走了二十多分鐘,一直都很順利。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陳法對這裏足夠了解,帶她們走的都是比較平坦的路。

再次拐過一個岔路口之後,走在最前面的陳法快速朝後面的兩人做了個姿勢。

這是出發之前她們就約好的手勢,路程順利過半時她會提醒一下她們,讓她們心裏有點譜,至少清楚自己走了多遠,還剩下多少路才能離開鎮子範圍。

這裏是鎮子北區,如今鎮上居民少,大部分都集中在鎮子中間位置,這裏大多數都是空房,房與房之間偶爾會有一小塊田地,如今早已荒廢,雨水讓它們成為一處處大大小小的水塘。

她們拐過的岔路後面是一條冗長的小道,因為不算主路,這條街只有入口處矗立著一盞昏黃的路燈。

陳法帶著她們兩人沿墻角小心繞過路燈光線覆蓋的範圍,依然沿著陰影區域快速朝前走。

但這次,三個人沒走多久舒馥就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聲音很細微,混雜在大雨的聲音裏,如果不細聽,根本發現不了。但這一刻,走夜路的三個人都全神貫註警惕著四周,又怎麽可能聽不見。

幾乎是同一時刻,她們三人的腳步都緩了下來。

“啪——啪嗒——啪——啪嗒……”黑漆漆的夜雨裏,就像是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陳法握緊了手裏的甩棍,她反覆告誡過舒馥天黑後不要外出,臨行前也叮囑過她們兩個如果聽到什麽聲音不要停留。但實際上,她心裏並不相信她們真的會聽到什麽動靜。

剛來這個小鎮的時候,她也曾在夜晚悄悄外出過,那時是為了給自己和外婆布置一條後路。那時候,她夜晚獨行過兩次,從頭到尾都沒發生什麽事,也沒聽到有什麽奇怪的聲音。

鎮子夜晚並不安全,天黑後不要外出,走夜路的人會聽到奇怪動靜這一系列說法,是之後才有的。

起先有這種說法的是大馬隊伍所負責區域的幾個本地民眾,但那時陽燦小隊所屬街區的住戶並不信,尤其陽燦小隊裏的人,甚至懷疑這是大馬隊伍特意搞出來的幺蛾子。

但後來,兩邊街區的人夜晚外出時,都說聽到了奇怪的動靜。

那種動靜很奇怪,像是身邊多了一個人走路的聲音,但當這個人停步回頭仔細聽的時候,那種細微的奇怪動靜卻消失了。

當這個人重新開始走路,片刻之後那聲音又出現了,詭異又令人毛骨悚然,簡直像是有鬼在身後跟著他們……

鎮上公共設施條件不好,早前僅幾個街頭安裝了攝像頭,但那些大部分都在幾場冰雹裏損壞了,路燈也一樣,之後因為停電了,更也沒人去管路燈。現在能亮的路燈都是陳法他們來了這個鎮子後,拼拼湊湊修好並且加固好的。

但燈泡好找,攝像頭卻沒那麽容易,因此根本不存在能通過回放監控查找真相這一說法。

大馬那裏有人不信邪,有人特意組了個隊伍,夜晚舉著電筒出來街上巡邏,可那晚,巡邏的人什麽都沒發現。

那陣子,不光陽燦小隊裏開始有人頻頻生病,鎮子上其實也有,很多人私底下流傳,都說這是“鬼上身”了。不過這個說法只在鎮子裏上了年紀的原居民裏流傳,其他人都是不信的。

直到之後某一晚,有人夜間外出卻沒再回去。

失蹤的是大馬那邊的人,對方開始攀咬是陽燦小隊的手筆,兩邊稍有沖突,但因為那時雙方已經開始了物資置換,所以沖突沒鬧大。

結果第二天晚上,陽燦小隊裏也有人夜晚外出後沒再回去。

前後有兩個人失蹤了,如果真的有人躲著夜襲的話,至少附近的人也該聽到一點動靜吧?呼救聲、打鬥聲之類的總該有吧?

可這兩個人,失蹤的悄無聲息。

在那之後,為了避免有人再出事,鎮子便開始實行宵禁。

陳法打從心裏並不相信“鬧鬼”的說法,但她也不是沖動魯莽的人,在所有人都夜晚宵禁的情況下,非要沖出去尋找真相。

所以她和鎮上的其他人一樣,暫時遵從了這種規則。

也因為她不相信,今晚才敢帶著外婆和舒馥趁夜離開。

“別回頭,別停步,繼續走。”陳法壓低聲音,發出提醒。

陳躍貞嗯了一聲,握著手裏武器緊跟在她身後,舒馥早在聽到“啪嗒”聲的瞬間開啟了隨身防護罩,然後從背在身前的防水背包裏取出射釘搶握緊在手裏,即便她沒辦法護住兩個人,也能在確保自己安全的狀態下,看好前面的兩個人。

隨著她們走路速度的加快,那種跟著她們的“啪嗒”聲也開始加快,仍舊是細微的,舒馥側耳細聽著,莫名覺得這聲音有一點耳熟。

就在她分神的片刻,走在最前端的陳法突然腳步一滯,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跟在她身後的陳躍貞及時扶住了她,舒馥握著手裏的射釘搶,伸出手攔在兩人身前,以身為盾,警惕的看向巷子兩側的黑暗裏。

什麽都沒有,除了小街入口處一盞暈黃的路燈和瓢潑大雨,她什麽都看不到。

舒馥很快打開射釘搶上綁著的手電,開始四下查看,但小街很窄,這一段路正好兩面都是墻壁,根本藏不了人。

“法法!”舒馥身後,傳來陳躍貞擔憂的聲音,她忙回身,發現被陳躍貞扶著的陳法正半靠在圍墻上,腳步有些虛浮踉蹌。

“怎麽回事?”舒馥也不相信什麽鬼不鬼說法,一切的詭異都在於信息的缺失,她相信一定有什麽東西襲擊了陳法,只是她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

陳法口罩下的嘴巴張合,狠狠咬了一口自己下唇,嘗到血腥味之後,才感覺自己清醒了幾分,發出幾個字音:“走……快走……”

去山坳倉庫的路只有她知道,那裏又極其隱蔽,如果在抵達那裏之前她失去意識,她們不可能自己找到準確方向,屆時夜晚滯留野外,會更危險。

陳躍貞立刻明白過來,握住她的手轉了個身,將人背了起來,舒馥則拎起陳法掉落的大旅行袋,快步跟在了兩個人身邊。陳躍貞吃了藥又休養這麽久,身體早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陳法大約100斤左右,對她來說背起她並不困難。

陳法伏在外婆肩頭,伸著手指給她們指路。

舒馥沒再關掉手電筒,給陳躍貞照著前面的路,反正這裏已經是鎮子北面了,居民少,哪怕真的還有人住在附近,她們現在全副武裝,別人看不清楚她們的模樣和性別,最多知道有人經過。

平安走出那條暗街的時候舒馥適時關掉了隨身防護罩。

三人走出小鎮範圍的時候,陳法示意舒馥對她使用電擊棍,讓她能保持清醒。

舒馥沒多糾結,直接取出電擊棍,調小電量,朝著陳法露在外面的手背,給了她來了一下。厚實的雨衣有一定絕緣作用,這點電量影響不到背著她的陳躍貞,但卻能讓陳法感到疼痛,讓她瞬間清醒,暫時不會失去意識。

但陳法依然焦慮,她很清楚自己的情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穿的是雨鞋而非靴子,剛剛那一瞬間,她小腿靠腳踝處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瞬間感覺身體麻了半邊,連開口說話都艱難。

此刻那種麻痹感侵襲了她整個身體,還是不斷在侵襲她的大腦。

她快要撐不住了,而最後剩下的一段上坡路是最難走的,她也怕外婆撐不住。

陳法再次用力咬向自己的嘴唇,聲如蚊吶的開口:“……小馥,你有船……放下我,帶物資……帶我外婆……走……”

其實她們根本不用去山上,現在已經出了鎮子範圍,這裏離水域不遠,舒馥原本就能安全的離開這裏。

而山上光線更暗,誰都不知道是否還會出現之前襲擊她的東西。

但這次,兩個人誰都沒理會她。

很快,陳法感覺到自己的雙腳落了地,沒有多久,又有人用力背起了她,帶著她繼續朝前。

陳法睜開眼睛,她的外婆走在一側,一手提著兩個大包,一手同時握住手電筒和電擊棍,似乎隨時準備給她一下,而背著她的人,明顯纖瘦弱小了很多。

是舒馥。

她記得舒馥身高只有160,體重還不到90,和身高170體重130的外婆根本沒法比,最後這一段泥濘的山路,她要如何才能撐得下去……

不知道剛剛黑暗裏刺中她的是什麽,她的大腦越來越不受她自己控制,這一刻她眼前突然浮現出了很多零碎的畫面。

她想到了那幾盒極其寶貴的藥,也想到了很久之前在綏城第一次發生雷暴的那個雨天。

如果那天,舒馥沒有因為章恬前男友的事送她們幾個回家,她和吳少珊很有可能已經死了,死在出事的14號線地鐵上……

她和吳少珊分開之前,末世論視頻已經在網上傳開了,當時她們兩個心裏其實都有一點微妙的感覺,但誰都沒開口。

直到吳少珊要去香洲省,她要去蘭口省,一路同行的兩個人在分開之前,吳少珊突然朝她開口道:“你覺得,小馥是重生者的概率有多高?”

當時她楞住了,怔然失語。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只是沒想到吳少珊會突然把這個問題問出口。

對方說完,很快就走了,似乎也並非要一個答案,或許在吳少珊心裏,其實是盼望舒馥也同樣是重生者的。

因為只有這樣,身為重生者的她在最初引導她們搬去沙城這件事,才能成為了這一場場令人絕望的黑暗災難裏面,一個清晰的方向,一個希望,一盞照亮她們黑暗前路的明燈……

也因為這樣,之前舒馥執意表現出要留在別墅的決心時,她沒阻止也沒多問。

如果真的有可能,她需要這樣的光環。

可直到這一刻,她靠在舒馥單薄的肩上,聽著她刻意調整均勻的喘息聲,才明白過來。

不需要什麽重生者的光環身份,一個能在充滿危險的絕境裏,不丟棄她,願意冒險背負她艱難前行的好友,原本就是這黑暗災年裏面一盞能夠照亮她前路的燈。

一個——希望。

**

舒·經常練習劃船機·臂力驚人·並不弱小·馥靠著電筒照出的一點光亮,一步一步走的沈穩紮實。

她聽見了肩頭上陳法低弱的呼吸聲,開口時似乎帶上了一點哭腔:“小馥……”

“嗯,保持清醒……給我指路!”舒馥調整自己的呼吸和步態,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嗯……”陳法應了聲,再次示意外婆幫自己。

陳躍貞同樣沒有手軟,調小電量,朝著她手背電了一下。

舒馥後續沒再開口,她要把自己全部的註意力放在腳下的山路上,同時維持好自己此刻的呼吸狀態,將這當成是一場極端的體能訓練。

河西小鎮的這一片山路沒什麽樹,那些樹木早就在不知道哪一次的暴雨和冰雹裏毀掉了,山路狹小,不太明顯,全是濕滑的爛泥,但好在舒馥穿著的防水靴是防滑的,當初買的時候感覺超級貴,而此刻她才發現貴有貴的道理。

大半個小時後,她終於依照陳法的指示,看到了一個被藤蔓覆蓋的山洞。山洞位置很隱蔽,常人經過根本不會留意,山洞內部很短,而且是半露天的,感覺更像是一個巖石通道,但穿行過去後,卻別有洞天。

一個山坳出現在她面前,這個山坳不大,呈半圓形,開口朝向北面,處於山坡中段一處陡峭的崖壁之上,倒有些類似舒馥之前待過的那個巖洞餐廳。

只是那個餐廳是有頂壁的,而這裏是一個敞開式的小山坳,靠近裏側山壁處,有兩棟建在一起的灰色房子。

房子方方正正的,看著好像沒窗戶。舒馥這時已經瀕臨體力極限,天又太黑看不清楚,所以暫時沒去研究房子,再次咬牙加快腳步,背著陳法走了過去。

陳躍貞已經先行一步找到大門位置,用陳法給她的鑰匙開了門,然後回頭扶住搖搖欲墜的舒馥。

陳法已經在舒馥背上失去了意識,兩人顧不上喘息,拖著陳法互相攙扶著,終於一頭栽入了安全的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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